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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坦白

 

  噩盡曆103年,五月一日。

 

  虯龍一族底下的妖族,因身分不明的暗殺者意外到訪,猜疑與不和的隱憂徹底地浮出檯面。

 

  然後白澤方首次出陣便大敗兩名天仙的事實。

 

  這一天,尤其是後者,更是讓守在一隻擁有雪白皮毛的巨狐身旁,共同擁有一個身體,但也擁有兩個靈魂的少年懊悔不已。

 

  龍王母為此還特地開啟新的玄界空間讓巨狐得以在內安靜的療傷。

 

  很難想像巨狐本來維持一名漂亮的人類女孩模樣,如今的她卻因為過度消耗自身妖炁而化出原形。

 

  動物表面的肌肉可以輕易的表現出威嚇、警戒等表情,但痛苦的神情卻似乎難以從外表看出來,少年看著偶爾會睜開眼皮的巨狐如此想著。

 

  想必她很痛苦吧?本來百年前殘留下的道息光是要抑制住就很危險了,如今的她卻是要免強自己再用所剩不多的妖炁壓抑下來。

 

  「懷真。」名為沈洛年的少年輕喊了巨狐的名字,但似乎無法傳達到名字的主人耳裡。

 

  「主人,夫人不會有事的。」這句話凱布利已經說了幾遍,但始終沒能讓沈洛年放下心來。

 

  「龍王母也說了,夫人的確耗用了太多的炁息,但要壓抑住身體內的道息還是可以的,修為盡失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我知道。」

 

  「主人……你真的放心了嗎?」因為看不到沈洛年實體,凱布利也沒辦法用鳳體的能力來辨識沈洛年此刻的心情如何。

 

  現在也只能藉著對話來探明他主人的情緒波瀾了。

 

  「我他媽的怎可能放心?」沈洛年幾乎用吼的說出這句話後,立刻察覺到自己的失控,整了思緒後說:「什麼保護鳳體為第一考量?知道對方來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只知道趕我們?我們有不重用到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

 

  「雖然沒看到情況,但是我想……主人,假如我們留在那兒,不是像現在和夫人一起重傷回來,就是雙雙斃命在那名蛟龍王公的手下吧?」

 

  「所以我們可以這樣心安理得?不管懷真的死活?就因為我的身體是鳳體,是那該死拿來對付白澤的鳳體?還是鳳體千古難得一見,所以就必須豁上性命讓懷真她們來保護我們?」

 

  「沒錯。」凱布利用簡短的兩個字回應了沈洛年的不滿,同時也表達自己的不滿。

 

  他何嘗不是這樣的心情呢?

 

  沉默了一會兒,欣許察覺到了凱布利和自己的心情一樣不甘心,沈洛年十指緊扣一陣,再次鬆開時說:「先不提懷真的事,她……算是我們的祖先的她,應該沒事吧?」

 

  祖先這詞已經是沈洛年能想出的最好詞彙了,畢竟他大都是那個女人來那個女人去的叫她,這次人家也是受了不比懷真嚴重的傷回來的,應該說懷真能活著回來,她的功勞居多,不趁現在慰問一下或許有點不近人情。

 

  「祖先?哈……」凱布利被這讓沈洛年念起來頗彆扭的辭彙稍微逗笑,搖搖頭後說:「我想黃帝應該沒事,從這裡感應到她的炁息倒是頗平穩,只是不知道她的斷臂尋回來沒?」

 

  說到這,凱布利和沈洛年倒是不約而同的回想幾個時辰前,焰華扛著懷真和黃帝飛回龍宮的事。

 

  那時正看著敖歡在龍宮內外忙進忙出,在處理著可能是白澤派來擾亂妖族軍心一事,感應到懷真等人虛弱的炁息返回龍宮,他們這才直覺的認為出事了。

 

  焰華外表看起來並沒有受什麼傷,只是戰鬥時揚起了沙塵染得她火紅的毛髮像是剛從沙地賞爬起來的小孩,樣子頗為狼狽。

 

  看見許久未露出真身的懷真筋疲力竭的趴在焰華背上時,焰華簡單的述說發生什麼事前,凱布利便已經衝上前用和懷真身軀不成比例的肩膀扛著進龍宮請龍王母救治,所幸懷真並無大礙,不過倒是忘了黃帝這另外一名傷患的存在就是。

 

  「去關心她傷勢好了,順便替我跟她道聲謝謝吧。」沈洛年說:「聽完焰華的話,似乎是她用盡全力在保護懷真啊。」

 

  「正有此意,主人。」

 

  打定主意,又再次端詳懷真那副已然熟睡的樣子後,凱布利便躍出玄界往黃帝靜養的門戶走去。

 

 

 

***

 

  黃帝沒有專屬於自己的房間,理所當然佔據了之前敖歡借給她們訓練凱布利的洞府中休養。

  

  他們來得或許正是時候,黃帝一見他們進來時,露出一副看到救星的表情,殊不兩人一進入這兒,皆是露出錯愕的表情。

 

  「傻愣著幹嘛?來幫我!」

 

  凱布利回過神,兩手拍拍頭,走近她身邊道:「呃,妳這傷應該不要緊吧?需不需要我去請王母或是艾露小姐來幫妳看看?」

 

  沈洛年雖然看多了人或妖肢體被砍落的情景,但倒是很少看過有人拿著自己的斷臂,緊抿玉唇含著針,對著斷臂處上下晃動嘴巴卻總是無法準確的穿入自己想要的位置,還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樣。

 

  若是常人早已經痛的連叫都沒辦法了吧?

 

  回想起百年前被自己砍傷的何宗人士那哀天叫地的模樣,再比照眼前女人的行為,不禁對她的行為肅然起敬起來。

 

  凱布利雖然還是用一副「妳還是人嗎?」的表情看著她,但也不忘接過黃帝的斷臂,讓她能不再用嘴巴來進行縫合的大工程。

 

  「呃?謝啦!」瞧了凱布利一眼的黃帝說:「還是你夠意思,焰華聽到我要她幫我接上就跑了,真的是……」

 

  「妳確定她碰過針線這東西?還有,妳自己會嗎?還是讓我請艾露小姐過來一趟比較好?」

 

  「免了,這副狼狽模樣就已經夠不堪了,別再多找人來看我笑話。」

 

  說完,黃帝手法不俐落的下了第一針,相反地,血倒是很俐落的噴濺出來,讓看在眼裡的沈洛年突然覺得反胃起來。

 

  凱布利小心地扶著斷臂,一邊說:「對了,主人請我向妳說聲謝謝,同時我也向妳說聲謝謝,謝謝妳保護了夫人。」

 

  瞇起眼睛,似乎在找下針點的黃帝說:「這沒什麼,倒是我問你,你跟沈小子應該很生氣吧?這時應該要氣著找我們理論才是吧?」

 

  「妳怎知道……」話未畢,臉上便濺上黃帝的鮮血。

 

  沒發現凱布利在抹臉的黃帝接著道:「妳夫人在昏迷前說的,說你主人的個性,若知道我們刻意遣你們回來,事後又看見我們這悽慘模樣,心情可想而知。」

 

  「說的也是……」第二次,這次噴上了眼睛。

 

  「不過這也做了一份人情給你家夫人,我可樂著呢!沒死著,以後有的是機會向你夫人討!」

 

  「話說,妳這斷臂接回去還能用吧?看起來這是妳古仙能力的所在。」

 

  「是啊!這可是我的老本,少了它,我就像少了吃飯的碗筷一樣。」

 

  「凱布利,謝都道過了,問她些當初的情況吧。」沈洛年說,不過伏首在地的模樣倒是讓人想知道他剛才如何了。

 

  「看得出來這是妳的老本……對了,當時的情況是怎樣?一個跟妳們一樣是天仙的蛟龍王公,就能把妳們打成這樣?」凱布利遵命問道。

 

  這話或許觸動了什麼奇怪的開關,在聽黃帝大吐不快和闡述經過的過程中,凱布利深深認為自己真的在聽一場「血淚交加」的血淚史。

 

  一針見血,或許就是這麼回事。

 

 

 

***

 

  於此同時,在龍宮側邊一排排專供人族居住的殿堂中,被四方露天長廊所包圍起的一座小涼亭內,被尊稱為十聖的兩名男人,正坐在裡頭談論著人族未來的走向。

 

  因為是非常時期,亭內的石桌上只擺著幾樣簡單的茶具和茶點,不過對談中的兩人並沒有把這嚴肅的會談當成歡樂的茶會來看待。

 

  其中一名體格較為高挑的男子內心雖是很看重這會談,不過臉上的表情卻讓與他隔桌而坐,身材精壯的男子看了直搖頭。

 

  「一心,傷好多了吧?」黃宗儒想再進入主題前,先問問他對面的老朋友身體狀況再說,以免接下來他預計準備好的話題會刺激到他。

 

  「好的差不多了,被……刺中的右胸沒有傷到心臟和肺,柔訣的炁息用在癒合傷口後就已經沒有大礙了。」賴一心說。

 

  「那就好了。」黃宗儒鬆了一口氣後說:「那麼我們來談在這兩萬餘名人族的外來去向吧。」

 

  話畢,兩人便著眼在這上頭。

 

  對談的內容不外乎是否要在剩餘不多的人類中招募新的歲安軍來因應此次對白澤的戰爭、人心安撫問題和不管此次事件結果如何,人族要在如何取得休養生息的地方和機會。

 

  招募生力軍方面,由於扣掉事變之後殘留下來的常駐五千歲安軍後,剩下的一萬餘名中的人族又大多是住在歲安城較外頭,生活條件較差,屬於社會階層下的一群,要他們從軍實在難上加難。

 

  同時,賴一心和黃宗儒也深深認為在他們統治下的人族社會裡,並沒有比由那些政客操弄下的社會好上太多,他們僅僅提供的只是可以讓人族安居立業的居住地而已。

 

  至於人心安撫的問題,十聖的頭銜倒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另外他們本來只是為了懷念他們的好友沈洛年,而不經意搞出來的「造神」運動,也在這上頭出了不小的力。

 

  闇神名號,不容小覷。

 

  而炎之女帝的消失,則是由奇雅對外宣稱被對方所擒。

 

  不知道這場浩劫是葉瑋珊造成的歲安軍民們,仍是對他們領導人的安危感到憂心。

 

  至於最後一點,兩人對此皆感到憂心。一般人對這次事件只單純以為是意外捲入妖族之間的內戰而抱怨不已,但事實上深知原因的部份妖族,要如何再次取得他們信賴則是最嚴重的問題。

 

  談了一段時間後,賴一心把自己的一個疑問給提了出來:「宗儒,為何不順便請奇雅、小睿和杜勒斯來呢?這些事多點人討論不是比較好嗎?」

 

  「還有,你明明知道我不擅長這些事,自從……掌權以來,這些事物都是給你、小睿和……負責的,我……」

 

  想在說些什麼的賴一心,卻是「我」一出,同一時間閉上了嘴巴,原因外人難以猜出,不過看在眼裡的黃宗儒卻是看得比他本人還清楚。

 

  黃宗儒想了想,時機也差不多了,現在講明或許可以知道他眼前人的心意如何,於是緩緩說道:「一心,我當然明白你不懂也不擅長這些,不過這些年來維持瑋珊政權的事上,你也是有盡到力的,不是嗎?」

 

  毫不留情,賴一心刻意省去的字眼,就這麼輕鬆的從黃宗儒的話語裡大剌剌地吐了出來。

 

  「你想說什麼?」賴一心平靜地說,心臟則是隱隱加快。

 

  看著眼前的好友,賴一心不禁覺得所謂的老謀深算套在黃宗儒身上再適合也不過了。

 

  一句話就讓自己平穩的心被打亂,多年練武下來追求的心平氣和,似乎變得不堪一擊。

 

  「你還記得我們是如何讓貪污犯法的將領們乖乖的去職或認罪的嗎?」

 

  「交由司法部門調查他們罪狀,然後再公開的不是嗎?」

 

  講到這,賴一心認為黃宗儒或許只是單純在談公事,難道在這時期還有軍官在做些貪贓枉法的事?

 

  但是黃宗儒那番話的重頭戲卻是在賴一心料想不到的地方。

 

  「哈哈……一心你果然不了解。」黃宗儒話風一轉,沉聲說道:「有些人在位時,什麼事都沒發生,安穩的坐在職位上等著升遷或退休,接下來接替的人可就不同了。」

  

  「有些人其實並沒有犯什麼錯,但是理念上的不同,便會迫使我跟瑋珊做出『替換』的動作。」

 

  黃宗儒話是還沒說完,但賴一心也多少察覺到一些事了。

 

  的確,雖然賴一心本人以前都不是很熱衷於歲安的政事上,不過偶爾還是會耳聞到一些年輕有為的青年官員漸漸被拔擢上來。

 

  不過這些人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升到一定的職位後,都會突然爆發出一堆醜聞,例如說沉迷山口鎮,又或者收取賄金等事,結果都是一個個被收監入獄又或者調往極遠的邊地駐守。

 

  見賴一心略有所思的模樣,黃宗儒盤算一下後,出聲續道:「其實那些事大多不是那些人所為,而是那些老不死的官員……我差點都忘了,我們似乎也是我口中的老不死呢……」

 

  「宗儒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賴一心終於忍不住了。

 

  「還以為你會說,我跟瑋珊已經被權利沖昏頭之類的話呢。」黃宗儒深邃的眼眸注視賴一心,淡淡地說著。

 

  「你還記得你跟瑋珊失和的原因嗎?」

 

  「我怎麼會忘記呢?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那是我計畫已久的。」

 

  這一刻,賴一心感覺到自己右胸的傷口又隱隱作痛,正確來說,那其實是心偢了一下呢?

 

  宗儒剛剛說了什麼?

 

  不等賴一心反應,黃宗儒加快速度說:「我從以前就很喜歡瑋珊了,不過我見她的心只在你跟洛年身上徘徊,我便放棄追求她的意思,能待在她旁邊,並且輔佐她,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本來我以為洛年走了,瑋珊和你結婚後,便能像故事裡的女主角一樣,幸福的度過她的一生。」

 

  「不過,你這個混帳卻只沉迷於練武,請問你給過她幸福了嗎?」這句,黃宗儒語氣帶著深沉且發自真心的憤怒,口音不大,卻硬是震撼了賴一心的心靈。

 

  我該生氣嗎?賴一心在心中問道。

 

  「於是我策畫、我利用,總之大家以為是志文一時的不小心造成的失誤,而讓你和別的女人有染時,內心不為瑋珊感到不平,反而高興的是我!她終於有理由離開你!」

 

  語畢,不知何時,黃宗儒竟然已經左手抓住賴一心的領子,右拳平舉在頭旁,一副要打下的模樣。

 

  從鬆開緊抓的衣領到恢復坐下的姿勢為止,眼神始終沒離開過賴一心那低頭歛眸的表情。

 

  「本來那只是要用在另一個剛晉升不久的小官員身上的。」

 

  黃宗儒說完,轉頭看著別處,沒有為他這句話做額外的補充說明。

 

  兩個男人此刻的心境都緩緩地在轉變著,剛才的對話就像是年輕人爭風吃醋時才會出現的對白,照理說結果應該是雙方扭上互毆,賭上尊嚴的一刻。

 

  不過,他們老了。

 

  有些事,並沒有表面的意思這麼簡單。

 

  賴一心明白。

 

  黃宗儒也明白。

 

  「宗儒,我想你應該是想藉這事,跟我說什麼吧?」賴一心想他必須還些什麼給他虧欠的人了。

 

  「之前瑋珊做出那些事時,其實我比你更加震驚。」

 

  呼出一口氣,黃宗儒道:「你有那個心……把她帶回來嗎?」

 

  「……」

 

  答案很簡單,可是賴一心卻不知怎麼的難以說出口。

 

  這時,一道兩人都熟悉的炁息緩緩往涼亭這接近。

 

  黃宗儒等了一會,見炁息的主人出現在不遠處的廊道後,露出長者特有的微笑,舉起手揮了幾下。

 

  廊道上的人也對黃宗儒揮了揮手,同時也對賴一心揮手。

 

  賴一心當然也不忘回禮,招手同時,用著只有黃宗儒聽的見的聲音說:「明白了,我會帶她回來的。

 

  「哪個她?」

 

  「像對面那個女孩,稱呼我們為爺爺的女孩。不,從前的她,我們所認識的她。」賴一心答道。

 

  兩人同時微笑看著他們口中那名女孩──黃清嬿,緩緩走過來。

 

  「你叫清嬿來,並且讓我看到她,是為了這時候讓我下定決心嗎?」賴一心不知何時學會了調侃人的話語。

 

  「我可沒這麼說過。我只是叫清嬿一起來討論我們之前的話題的。」

 

  「呵呵。」賴一心清笑以對。

 

  隨著黃清嬿邁著她的步伐走向這兒時,黃宗儒突然悠悠道:

 

  「那些被貶謫的有為青年,要說他們好運嗎?全員……安然無恙的待在龍宮這兒,現在人手不足,我也讓他們負責處理一些事……」

 

  賴一心不禁覺得,歲安陷落時,那個刺傷他的女人,還是他之前認識的那名為他人擔心著想的女人。

 

 

 

 

第二十三章 坦白 完

 

 

-------END of Nightmare ISLAND 更生----------

 

未完待續……

 

 

下一章已成形,附上小文案。

 

第二十四章 約定:

 

開戰前夕,月下把酒當歌,似乎是恆古不變的事?

 

「保護好她的肚子,別讓我手之前斷得沒價值,笨蟲。」

 

「嘻嘻,不知道會生出……」後面的字句還沒出口,看到假裝酒醉倚靠在凱布利身上偷聽對話的狐狸,似乎咧嘴了一下?嘿嘿,扳回一城了,她想。




碎碎念:

備審資料好難做,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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